第二十九章 磐石计划
党部档案室内王龙用软布擦拭铜锁时，听见张诚的黑呢大衣扫过走廊的声响，金戒指与档案柜碰撞的轻响越来越近，这是主任有重要吩咐时的习惯，每次都会提前三分钟整理袖口的金表链。
“陈志明，进来” 张诚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，雪茄烟的雾气从门缝里漫出来。
王龙推门的瞬间，看见紫檀木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皮箱，锁扣上的 “中正” 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，与他在日军司令部见过的 “大日本帝国” 皮箱如出一辙。
“坐” 张诚的钢笔在皮箱上划了道弧线，示意王龙坐下来。
“党部有项‘磐石计划’，需要可靠的人整理资料，这是党国在上海的核心防御部署，你是档案科最沉稳的，我决定交给你” 张诚突然将皮箱推向王龙，锁扣弹开的瞬间，露出里面码摆放整齐的文件，最上面的 “绝密” 二字红得像血。
王龙的指尖在文件边缘顿了顿，宣纸的粗糙感带着熟悉的油墨味，他的南京口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。
“主任信任，属下万死不辞” 眼角却瞥见张诚的金表链在桌面划出半圈，这是怀疑时的习惯性动作。
“这些资料涉及七个秘密仓库的坐标” 张诚的雪茄烟在 “仓库分布图” 上点了点，金戒指在 “甲字一号库” 的位置留下浅痕。
“每天整理两小时，锁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，钥匙由你保管” 他突然笑了，烟圈在两人之间散开。
“当然，我会亲自监督”
王龙接过张诚递过来的黄铜钥匙，这把钥匙的齿痕与档案室 “甲字三号库” 的完全吻合，张诚显然早就做了手脚，想看看他是否会私配钥匙。
王龙将钥匙串在自己的铜环上，与 “海燕” 给的医院通行证挂在一起，叮当作响的声音里藏着刻意的坦然。
回到档案室，李梅的浅蓝布衫正映在档案柜的玻璃上，她假装整理文件，布鞋在青砖上踩出有节奏的响声。
“陈先生，张主任让我协助你，说是让我做记录” 她将杯龙井放在桌上。
“有劳李小姐”王龙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沙沙声，他注意到她旗袍下摆露出的钢笔，笔帽上的划痕与张诚办公室的拆信刀完全吻合，这是派来监视的明证。
整理资料的第一个小时，王龙就发现了破绽“磐石计划” 的仓库坐标用的是民国二十六年的旧地图，苏州河的弯道比实际位置偏了两里，这是故意留下的错误，用来测试他是否会泄密，他不动声色地在笔记本上记下，笔尖却在错误处轻轻打了个勾。
张诚的黑呢大衣总在整点的时候出现在门口，金戒指在文件上敲出规律的响声。
“陈志明，这个仓库的防卫兵力是不是标错了？” 张诚看着档案，开口询问道。
“属下也觉得奇怪，不过按原始档案抄录的”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困惑，他翻开民国三十五年的军需档案，上面的数字与 “磐石计划” 完全一致，这是他提前做的准备。
第三天午后，李梅在茶水间 “不小心” 将咖啡洒在文件上，褐色的液体在 “军火清单” 上晕开时，她的指尖在 “迫击炮三百门” 的字样上反复摩挲着。
“真可惜，这么重要的文件” 王龙的抹布在这个时候及时盖了上去，挡住了她试图偷拍的小动作，她的袖口藏着微型相机，镜头是钢笔帽改的。
深夜的仁济医院，“海燕” 正在破译王龙传递的情报，摩斯电码的滴答声里，她突然停下手。
“这组坐标有问题，苏州河根本没有这个弯道”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地图上扫来扫去，很快就看出了上面的错误。
“是陷阱，张诚在试探我”王龙的手指在错误处点了点，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，像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伴奏。
党部例会上，张诚突然拍响桌子“有人泄露‘磐石计划’的部分内容”
张诚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全场，在王龙脸上停了三秒，“幸好只是无关紧要的仓库位置”
“我看是内部人干的，建议对接触过计划的人搜身”钱立的军靴在地上碾过烟蒂，目光也是似有似无的看向王龙这边。
“我没问题” 王龙主动张开双臂，他知道自己的情报都藏在《吴郡志》的夹页里，用密写药水写在 “伍子胥列传” 的空白处，只有用醋浸泡才能显影。
李梅的手在搜身时故意在他胸口停顿了一下，那里藏着与 “海燕” 联络的密码本，是用医院的 X 光片改的。
搜查无果，张诚却更加谨慎，他将整理时间改在午夜，还在档案室装了暗锁。
“这样就没人能打扰你了” 张诚锁上柜子以后说道。
王龙看着新换的锁芯，突然想起东北林区的猎套，越是隐蔽的机关，越能困住大意的猎物。
午夜的档案室只有打字机的声响，王龙假装录入数据，指尖却在键盘上敲出摩斯电码：“计划含真情报，甲字一号库确有军火” 窗玻璃突然映出个黑影。
王龙突然打翻墨水瓶，墨水在文件上漫开的瞬间，他顺势将 “甲字一号库” 的图纸塞进打字机的滚筒。
钱立破门而入的时候，只看见王龙正在慌张地擦拭文件，墨渍已经盖住了关键信息。
“陈先生深夜还在忙？” 钱立的枪口在风衣下顶出轮廓，“张主任说你最近很辛苦”
“为党国效力，应该的”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疲惫，眼角却瞥见李梅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，她的旗袍下摆沾着墨渍，显然一直在外面监视。
钱立走后，王龙从滚筒里抽出图纸，发现边角多了个极小的十字，是李梅的暗号，代表 “甲字一号库有重兵把守”。
第七天整理资料时，王龙终于发现了真正的秘密，在 “磐石计划” 的附录里，夹着张手绘的防御工事图，上面用红笔标着三十六个火力点，正好封锁解放军进攻上海的必经之路，图纸背面有行铅笔字：“正月十五实施”，墨迹与张诚雪茄烟的烟灰混合在一起。
他迅速用密写药水抄录下来，藏在钢笔的笔杆里。
“陈先生休息会儿吧！张主任说明天要检查整理进度”李梅这个时候端着夜宵走了进来，她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温柔。
检查当天，张诚果然抽查了关键数据，王龙对答如流，连故意留下的错误都记得分毫不差。
“很好，看来我没选错人” 张诚的金戒指在他肩上拍了拍，他转身的瞬间，王龙看见他的黑呢大衣口袋露出半截录音带，王龙这才醒悟，原来档案室的打字机里藏着窃听器。
离开办公室的时候，王龙在走廊撞见李梅，她的浅蓝布衫换成了黑色旗袍，手里攥着个药盒。
夜的档案室，王龙将最后一份资料锁进保险柜，月光透过窗棂，在地上投下档案柜的影子，像无数道交错的罗网，他知道 “磐石计划” 只是张诚抛出的诱饵，真正的陷阱藏在信任背后，主任想通过他，引出更多的潜伏人员。
但他不后悔，那些藏在错误坐标里的真情报，那些混在监视中的善意提醒，都像东北林区的篝火，在黑暗中传递着温暖。
王龙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，红绳已经磨得发亮，玉质温润，像韩冰的手心，也像所有在暗处并肩作战的同志的目光。
明天，他还要继续整理 “磐石计划”，还要在张诚的眼皮底下寻找更多情报，这条潜伏之路就像档案室的铜锁，看似坚固，却总有能打开的钥匙，那钥匙，就是信仰，是勇气，是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黎明。
王龙最后看了眼保险柜，黄铜钥匙在月光下闪着冷光，他知道，较量已经开始，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，像条最坚韧的蚯蚓，在看似密不透风的土壤里，钻出通往胜利的缝隙。
